天鹅之死
安娜一袭黑衣,高贵而典雅地出现在舞会上时,所有的人都为之倾倒――男人和女人。安娜像一只美丽的天鹅,游弋在舞池里。
“王子和公主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这句话是许多童话故事的结尾,曾经引起多少浪漫美丽的遐想。当王子和公主为了爱情,几经磨难,最后终于欢聚在一起的时候,人们为他们的爱情祝福,以为从此他们就生活在一个理想的世界。但是童话毕竟代替不了现实,现实中的爱情残酷而苍白,这点在安娜?卡列尼娜的又一次得到验证。托尔斯泰为我们细致地描写了一个王子和公主获得爱情之后的真实生活。
安娜追求的渥伦斯基是彼得堡上流社会的花花公子, 也是一个患得患失的人。他从小就具功名心, 渴望并争取出人头地, 因此, 他对安娜的爱主要出于自私和庸俗的虚荣心。虽然在安娜的真挚强烈的爱情感召下,他也激起过真正的热情, 认为“她是一个应受到同合法的妻子同样的、甚至更多的尊敬的女人”, 为了俩人的爱情, 作出过一定的牺牲: 辞职、不出入上流社会等, 但那都是浅薄的和短暂的。
当他与安娜相处一起的虚荣心得到满足以后, 便开始为自己在上流社会失去的地位和前途而愈来愈苦恼, 他对安娜逐渐感到厌倦, 把她的爱情当成了沉重的负担。这一切使安娜感到痛苦, 她为了渥伦斯基, 失去了家庭、儿子、社会地位, 她生活的唯一支柱和寄托的爱情又摇摇欲坠, 安娜尽力挽回昔日的恋情, 讨渥伦斯基的欢心――学会料理家务――了解、学习他所喜欢的东西――给他准备各种资料, 但是安娜所做的一切努力无济于事, 她终于发现她的情人原来是一个平庸、自私、虚伪的纨绔子弟, 她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他, 为他作出了巨大牺牲, 换取的却是虚伪、庸俗的生活。安娜的心理失去了平衡。
当爱已成为彼此的负担和羁绊,当爱情只剩下猜忌和争吵时,安娜与渥伦斯基都开始怀疑自己的付出是否值得。安娜曾有过一段自己感到“幸福得不可饶恕”的美好日子, 当新鲜感在渐渐的习惯中磨落, 旧的习惯生活的空白感, 不被社会承认的冷落感, 割舍心爱儿子的痛苦感, 就一起袭上心头, 她压抑住内心的空虚, 剩下的只有渥伦斯基的爱情, 而这爱情又让她有一种不牢固感。她妒忌、猜忌, 只怕渥伦斯基不再爱她了。
而渥伦斯基虽然有一段被安娜的激情感染而刻骨铭心地爱过,“但这样的感觉并没维持多久, 他很快就在心灵里产生一种百无聊赖的情绪”, 而且意识到安娜是他重返上流社会的累赘。他的“热情冷却了”。安娜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明白了渥伦斯基对她的感情与其说是爱情, 不如说是虚荣心的满足。家庭没有了, 连她最心爱的儿子也对她“亲而远之”; 上流社会不接纳她, 人人拒绝与她交往; 她为之付出一切的爱情之梦破灭了, 渥伦斯基对她越来越冷淡, 让她感到不可靠。安娜完全陷入了孤立和绝望之中, 再也无法在这个极度虚伪冷酷的社会中生活下去。
小说中的另一个高潮是安娜之死。安娜自杀前的心理活动是非常跳跃的、不规则的。她苦苦思索渥伦斯基对她的爱情为何日渐冷淡,最初她断定渥伦斯基“心理和生理的特质只是一种东西:女人”,他对她的爱减退的原因就是“他的一部分爱情转移到其他女人身上了”。于是她“猜忌他”、“嫉妒他”、“生他的气”,怨恨他把她弄到了这种“难堪”、“痛苦”的处境。这种猜忌导致渥伦斯基对她更加冷淡,甚至“有意说一些伤害她的话”。
从此,两人不断发生口角。使安娜痛心并害怕失去渥伦斯基。他们多次争吵然后又和好,两人心理的裂痕在一次次争吵中不断扩大、加深,安娜感到恐惧和绝望。但是,只要渥伦斯基对她显出“温柔的神色”,转瞬间,安娜又会将绝望的嫉妒心变成不顾一切的热烈的柔情。两人再言归于好。然而,由于电报事件,安娜对渥伦斯基的猜忌又发生了,甚至曲解渥伦斯基想要孩子的愿望,斥责渥伦斯基关于爱他母亲的言辞是“空话”, 渥伦斯基对她不胜其烦,安娜感到他对她的厌恶之情,两人的矛盾达到了一个“可怕”的转折点。
安娜深夜举灯凝视着熟睡的渥伦斯基,“在他沉入梦乡的时候,她爱他,一见他就忍不住流下温柔的眼泪。但是她知道他醒过来就会用那种冷酷的自以为是的眼光看她。”而她也爱证明一切都是他的过错。安娜意识到两人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了。她依然依恋着渥伦斯基,希望一同住到乡下庄园去。可是,当安娜看见一个少女递给渥伦斯基一包东西时,那种由于渥伦斯基爱情冷淡所产生的猜忌又刺痛了她的心,坚定了她与他离别的决心。“你会后悔的!”她警告渥伦斯基,渥伦斯基置之不理洒脱而去。
“他走了!全完了!”安娜“心里充满了冷彻骨髓的恐惧”。她决定离去时,又曾几次寄信、拍电报呼唤渥伦斯基回来,期望他的爱情不会完结。渥伦斯基没有回应她的召唤,促使安娜终于走上了“惩罚他”的路。围绕着爱与不爱这个漩涡产生的层层波澜荡过之后,安娜的心灵出现了一次大的跃动。“她借着现在突然把人生的意义和人与人的关系显示给她的那种照澈一切的亮光清楚地看出来”, 渥伦斯基对她的爱里面包含着虚荣心。
她看清了“我的爱情愈来愈热烈愈自私,而他的却愈来愈减退,这就是我们分离的原因。”安娜省察了自己“不是嫉妒,而是不满足”:她否定了以前猜忌过的东西,清楚地知道渥伦斯基对其他女人没有野心。然而,她看透他“早就不爱我了”,只是“由于责任感而对我曲意温存”。安娜认为“这比怨恨还要坏千百倍!这简直是地狱!”安娜此刻的彻悟,是生命结束前的返照,闪耀着令人战栗的光。
天鹅发出悲鸣却再也无力抗争,只有亲手熄灭自己的生命之火,投入滚滚的车轮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