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宇还是剪着干净利落的刺猬头,一身纯白的休闲服搭配着一双纯白的篮球鞋。这是顾宇到广州后我第一次见到他,不过这次,他不能再像以往那样摸着我的脑袋特牛B地说,小子,想吃什么?宇哥给你买!
其实,他就比我大了一个月零三天,海拔也只比我高了三厘米,却总喜欢在我面前以大哥自称,这让我极为不满却又无可奈何。不过我总能很好地安慰自己,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先苦其心志嘛……
视频那边,顾宇还在为我展示他新买来的服饰,只见他将裤脚往上一挽,不出我所料,袜子也是白的。
我一直不明白,像顾宇这般爱打篮球的人来说,应该不喜白色才对,但我却从未见过他穿白色以外的颜色的服饰,而他又总能做到一套服饰穿三天都一尘不染,让我自愧不如。
不过我嘴上仍挖苦他道,我说顾宇同学,你还真把自己当成王子哪?没想到他大言不惭地回答道,是啊是啊,其实我也是刚发现自己是王子的,所以我现在把内裤也换成白色了,你要不要瞅瞅?
他边说边朝我挤眉弄眼,我不甘示弱地还以一个白眼,说,不跟你抬杠了,我该上课了。
他做出一副怒发冲冠的样子,说,我靠!你那么久没有看到我了难道就不想多看我一眼吗?!
你再说信不信我利马去跳楼!
戚!当我没去过你家啊?你那不就一楼吗!
我叫张浅枫,是四年前进入圈子的,每当别人问我是怎么样进入圈子的,我总是很义愤填膺地回答:以前读私立学校时住校,有个“那是相当帅”的男生喜欢抱着我睡觉,后来我就进入圈子了。
每次提问的人听完我的讲述后一定会迫不及待地追问,就只是睡觉而已吗?我回答,是啊……往往这时,都会听到“戚”的一声,然后围观者一哄而散。
其实我说的真的真的是真的,不信可以去问顾宇,那个老抱着我睡也不嫌我重的男生就是他,他可以给我作证!
我的星座是狮子,一个喜欢浪漫、爱幻想的星座。我觉得我很具备这个星座的特点,因为我总是爱幻想自己是来自外太空的王子,因为二十岁以前会有一场劫难发生在我身上,所以我不得不来到地球上,待到我二十岁的时候再返回自己的星球。
最好是在学校举办运动会的时候,一个骑着独角兽美到倾国倾城的占星师从天而降,然后我在万众瞩目下听他说,王,我带你回家。
或者是在漫天飞雪的场景中邂逅一段凄美动人风花雪月婉转哀怨的爱情。
我将我这些想法告诉顾宇,然后他就趴在墙边做呕吐装,边吐还边说,你就幻想吧,想得越美越好,反正这些事你连做梦也不会做到。
靠,幻想一下是每个青少年都会的嘛,不都说有梦才会有希望吗?支持我的移动联通小灵通用户可以编辑短信XXX发送到XXXXX.
直到遇到韩杨后,我终于明白,现实和幻想,总是差得太遥远。
上大学的第一天,陌生的环境让我很兴奋,我拿起手机开始到处拍照,这时,一只突如其来的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吓了我一大跳,我回过头没好气地说,干什么啊你!
不……不好意思,我只是想问一下美术系在哪?
那边。我随便指了一个地方不再理他继续拍我的照。
等我玩够了后,终于想起该到教室报道了,于是我向路过的人打听美术系的方位,路人朝后面指了指,我惊讶地说不出话来,这不是我刚才给那个人指的方向吗?!
找到教室后,教室里已经没有空位了,正在我懊悔不该玩那么久的时候我看见一个人好象在向我招手,仔细一看,原来是刚才向我问路的人。
我走过去,他示意让我跟他坐在一起,于是我毫不客气地坐了下去。他说,我叫韩杨,刚才谢谢你啊,晚上请你吃饭,怎么样?
当然……没问题。没想到那么容易就骗到一顿吃喝。
我跟韩杨就是这样认识的。他是一个比较含蓄的人,平时不怎么爱说笑,只有在篮球场上,才会看到如撕裂了的阳光般灿烂的笑容在他的脸上绽放。
那种笑容,让我想起了顾宇,他总是笑得那么灿烂,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中了五百万。
每次篮球赛,都会有很多女生在场边为他加油,而他也不负众望地成为每场篮球赛都表现最出色的队员。
出色的外表加上精湛的球技,让他在半年后就理所当然地成为了校篮球队队长。
我将韩杨告诉给顾宇是在韩杨成为队长的那天下午,我还发了一张韩杨跃在半空中灌篮的照片让顾宇看。
视频那边,顾宇“扑”地一声将嘴里的饮料全喷了出来。我说,没有那么夸张吧?顾宇回答,就有那么夸张啊!一个词,惨不忍睹!
我看你是嫉妒吧。
不瞒你说,从小到大,还没有人能够让我嫉妒哪!
哎呀,我怎么看见天空中全是牛在飞啊……?
嘿,我说你该不会是爱上他了吧?
坦白说,有那么一点点。
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做什么。
顾宇愣了一下,半响后,他说,那他是圈里人吗?
不知道……
那你还!……你这不是往火里扑吗!
听天由命吧,感情这个东西,又不是想控制就能控制的。
窗外,天色微浊,依稀还能看到几片落叶飘飘洒洒地坠下。已经是深秋了呢,顾宇就是在去年的这个时候去的广州,他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机场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还在待机,顾宇摸着我的头说,小子,你说一句舍不得我,我就不去广州了。
他的表情第一次如此认真,可是,让他去广州的理由是一份月薪高达一万的工作,而我,又有什么理由让他为了我而留下来哪?
白痴,干吗为了跟你没关系的人丢掉那么好的工作。我说。
喔唷,在我怀里睡了那么久现在居然说跟我没有关系。呜……我受伤了……我的心好痛……
快滚吧!你个白痴!我一边愤懑地说一边将他往安检推,你再不走可要误机了!
顾宇走了以后,我还真的有一些不习惯,毕竟在一起形影不离了四年。
现在我一个人,在城里迷路的事情经常发生,忘记的事也没了人提醒,买衣服总也拿不定主意,也不会再有人威胁我必须按时按量吃饭不准挑食了……
喂,你在想什么哪?半天不回话!
啊?我在想你什么时候被车撞死哪!
靠……我看你今年是脑XX收多了脑子变迟钝了吧!
我看你是喝“酸奶”喝多了吧!我回敬他
是啊是啊,从小到大除了我爸妈我就只跟你一起睡过,我有没有喝过酸奶也只有你最了解哦……顾宇说完特邪恶地冲我笑。他奶奶的,这个人怎么抬杠从来不会让我啊!
这时,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韩杨发来的短信:去吃必胜客吗?我在春熙路店等你。我放下手机,高兴得手舞足蹈。顾宇惊讶地问,不是吧,什么事把你乐成这样?我说,他第二次主动请我吃饭了。
哪个他?
韩杨呀!
原来,韩杨这次请我吃饭,是因为他看上了一个女生,而那个女生是我高中的同学,韩杨想让我帮他撮合撮合。前几分钟的快乐瞬间转化为撕心裂肺的伤痛,我强扯出笑容,装作爽快地答应了他,可是心里,却像插了把尖刀一样,鲜血淋漓。
回到家后,我想找顾宇倾诉,可是Hmily—F已经变成了灰色。Hmily—F是顾宇的网名,我曾经问过他,Hmily—F是什么时候,他摆出蒙娜丽莎的微笑弄死也不告诉我。我一直对此耿耿于怀,但是现在,我已经不想再知道了,我只想他在我身边,可是顾宇,你为什么不在我身边。
那天晚上,我一直拿着手机,终究还是没有按下顾宇的电话。第二天,我没有去学校,韩杨发来短信问我怎么了,我说我生病了,韩杨说那你好好休息吧。如果是顾宇,现在一定会责备我怎么那么不小心,然后背着我上医院。
我记得有一次深夜,我病得很严重,一直吐个不停,全寝室的人都被我吵醒,顾宇摸了摸我的额头,一句话都没有说,抱起我就往校医务室跑,最后硬是把紧关着的医务室给敲开了。
里面值勤的医生骂骂咧咧地开始穿衣服,顾宇着急地吼道,你***再不快点我灭了你!当时我感动得一塌糊涂,没想到顾宇末了加上一句,他睡我床上要是死了我可陪不起呀……
想到这里我就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突然有点头晕眼花,我伸手摸了摸额头,没想到我还真生病了,发高烧!
下午,一阵敲门声把我惊醒,我打开门,看见顾宇站在外面,他手里还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给你买了些营养品。他的声音还是那样,低低的,很好听。
我将他让进屋,然后泪水就一股脑地掉了下来。他疑惑地问我,怎么了?我说,没怎么,沙子弄进眼睛里了。
韩杨无奈地笑了笑。有时候感觉你就像个小孩子一样。他说。
然后我的泪水流得更厉害了。只有天知道,我是多么爱他。
韩杨和李淇在我的撮合下成了情侣。从那以后,他很少再跟我一起吃饭逛图书馆,大部分时间,他都和李淇在一起。我依然会去看他的篮球赛,只是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拼进全力地为他鼓劲。
都说时间是最伟大的医生,我也以为时间会让我淡忘对韩杨的爱恋,可是每天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依然会突兀地闯进我的脑海里,怎么甩也甩不去。爱一个人,也许只要一秒钟,可是忘记一个人,也许就是一辈子。
两年后,韩杨和李淇定了婚,婚礼在国庆节举办。那天夜晚,我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见了小时候,梦见了金黄色的麦田,梦见了翻飞的柳絮,梦见了碧蓝的天,梦见了顾宇,他摸着我的脑袋说,小子,想吃什么?宇哥给你买。也梦见了我所有的伤痛。
从梦中醒来,天已经大亮,太阳懒洋洋地穿过窗帘射进屋内的每一个角落。枕头上,沾满了凝固的泪水。这时,门铃响了起来,我打开门,惊讶地看见顾宇站在门口。
你……你怎么回来了?
韩杨和李淇的事,我都知道了。顾宇说完后又像以前那样摸我的脑袋,说,我已经将工作辞掉了了,以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再也不会了。
泪水像泉水般源源不断地从我眼眶中涌出,我像小孩子那样扑进顾宇地怀里,顾宇抱着我,说,你别哭啊,乖,不要哭了,大不了这次我让你打,我不还手!
泪水不争气地越流越多,我哭着说,我真的太爱韩杨了,现在,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没有他还有我啊。顾宇伸手拭干我的泪水,我抬起头,看见他眼里,挂满伤痕。
晚上,顾宇沐浴出来,只有下身围了条围巾,我斜了他一眼说,你发春啊?浴衣都不穿。他调侃道,你摸都摸过了还怕看啊?然后我们开打。
我再次像以前读私立学校时那样睡在他怀里,那是我这两年来睡得最安稳的一次,以至于忘记了第二天就是韩杨的婚礼。
如果,我没有睡过头;如果,我爱上的是顾宇而不是韩杨;如果,顾宇没有爱过我,那那些只会在小说中出现的情节是否还会成为现实?
生活,真的就像《圈里圈外》说的那样,就如连续剧一样傻B.
醒来的时候,顾宇正看着我。他说,醒了?
嗯。我抬起头,望见墙上的时针已经指在了十一点四十分!我慌忙地撑起身开始穿衣服。你怎么都不叫我?韩杨的婚礼就要开始了!
我见你睡得那么沉,所以才……顾宇委屈地望着我。
我没有理他,迅速穿好衣物,连洗漱都没做,就匆匆上了路。
喂,你别跑那么快,小心车!顾宇跟在我身后吼道。
可是,我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我的身体内仿佛多了一辆小火车,速度越来越快,直到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响起,我感觉到一股推力将我向前推去。
我重重地摔在了人行道上,然后一声巨大的撞击声接踵而至,我看见顾宇被卡车撞向了天空,一朵鲜艳的血莲顿时在天空中盛开。顾宇在车撞上我的那一刹那,用自己的生命救了我。
我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爬到顾宇身边。血从他的口中汩汩地流出,在地上侵染开来。
他颤抖地伸出手,我知道他想像平常那样摸我的脑袋,于是我急忙抓住他的手放在我头上。
他喃喃道,我答应过不会再离开你的,可是现在……看来我不能实现我的承诺了……
你别说话,救护车马上就来了,你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我抬起头望向越积越厚的人群,司机正在里面手足无措地望着我们,我冲他大喊,我***的!快叫救护车啊!
顾宇还是因为抢救无效死亡。葬礼的那一天,我来到殡仪馆,顾宇正安静地躺在中央,他的身上盖了一层雪白的布,那是他身前最爱的颜色。
周围站满了人,顾宇的母亲正倦缩在亲友身旁泣不成声。他的父亲看到我后,愤怒地走到我面前,然后一个重重的巴掌落在我的脸上。这是为我打的!
他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量,每说一个字身体都在重重地颤抖。接着,第二个巴掌落在我的脸上。这是为我老伴打的!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来劝,他们都默然地看着我。
最后,第三个巴掌落在我的脸上,比前面的还要重。我看到血从我的嘴角流下来重重地砸在地面上。这是为顾宇打的!你滚!我们不想看到你!顾宇的父亲喘着粗气说完了这句话。
我只想再看顾宇一眼。我平静地说。
顾父看了我良久,最后挥了挥手。人群让出了一条道,我走到顾宇的身边,泪水终于不可节制地落下。
我轻轻地掀开白布,顾宇的双眼轻轻闭着,嘴角好看地扬起,仿佛是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
泪眼朦胧中,我似乎又看见了顾宇,他摸着我的脑袋,说,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三天后,我坐上了飞往北京的航班,没有向任何人道别。我曾经在一部电视中看过一个地方叫无泪之城,因为那里的人的眼泪都已经流干了。成都,就是我的无泪之城。
飞机起飞的时候,我打开了顾宇留给我的日记本。
1999年9月1日:我记住了你是一个眼睛大大,睫毛长长的男孩。
2000年4月20日:你跟我赌球输了,我有理由抱着你睡觉了,哈哈!
2003年7月30日:我坐在了飞往广州的航班上,终于,我还是离开了你。
2004年4月7日:你告诉我他爱上了一个男孩子,那天晚上,我生平第一次哭,也是第一次感到害怕,仿佛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2006年9月29日:李淇告诉我她和一个叫韩杨的人要结婚了。我感觉天都要踏下来了一样,原来你一直在骗我,你将自己的伤痛全部伪装了起来不让我知道。我辞掉了工作,赶到机场买了当天飞往成都的机票。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再也让你难过。
2006年9月30日:你还记得吗,曾经问过我为什么叫Hmily-F?因为我是多么爱你,张浅枫(How much I love you-Feng)。
我的喉咙里顿时难以抑制地爆发出响亮的哽咽,泪水疯狂地奔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