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做的手术是修复处女膜。简单的几句闲聊,我就基本猜到了小红的身份,她大概是一个性工作者。这样的女孩我见过很多,出于工作需要,她们是整形医院和美容院的常客。
我不愿意这么称呼我的病人,但又不知道该用一个怎样的称谓才更贴切。经常会有这样的女孩来到我们这里,有做面部整形的,也有减肥瘦身的,更多的是需要做处女膜修复的。那是一个很简单的手术,据说现在甚至不用做手术,在一些地方花百八十块钱就可以买到,自行放置进去就能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我不歧视这一个群体,但在日常工作中也会格外留意和小心,因为有些手术过程中会出血,我必须为自己也为别的病人负责。
像往常接待这样的人一样,我对小红填写的资料没有表现出丝毫质疑,简单的沟通交代之后让她在咨询室等候,我打算去准备手术。小红却一把拉住了我,随即松开手,说还要跟我谈谈。
我安静地坐在小红对面,她喝了一口水,不说话。我忽然觉得有些不安,担心自己先前的判断错了。小红默默思索着,似乎是想找一个很好的方式来表达。沉默了一会儿,她抬起头来看着我说:“能做的跟真的一样吗?完全没有分别。”
“假的终归还是假的,只有最接近真实,但那也是假的。”我小心地说。她对修复后的真实度的在意更让我觉得我很可能猜错了。小红笑了笑,并不是很好看的面容,但似乎有些害羞,她说:“你一定给我做得以假乱真,不,我就是想要个真的。”
“尽可能最好,我的职责。”我说。每一个到我这里来寻求帮助的人,我都会尽责地为他做好诊疗服务,但身体上的一些缺陷一旦发生了,便只能去修复却永远不可能像最初一样完整。
小红没有做手术,她说她还想再去别的地方问问,她一定要得到一个足以以假乱真的女儿身。我相信她不会再来了。即便是一家稍微像样的美容院,也能轻易地完成这个手术,况且在北京有很多医院专门开设了此类门诊,她随处可以实现自己的心愿。
没想到几天后小红居然又来了,这一次不像上回那样小心和犹豫,走进咨询室后她悄悄对我说:“我问了好多医院和美容院,都拍着胸脯说保证以假乱真,我反而不踏实了。所以还是决定找你来做手术。我相信你说的,就做个最接近真实的吧。”
我笑了。有点好奇,也是随意问的:“要结婚了?”小红点点头,脸上竟然漾起一抹红晕,很幸福的一个小女人。
“我做过好几次这个手术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跟真的一样,从来没留意过。”她的话印证了我先前的猜想,“但这次必须得留意了,因为我要结婚,我要好好过日子。”她的声音不大,但表情很认真,我相信那是她心里想说的话。
“未必一定要做手术,真正喜欢你的人不会很在意这个。”我说。小红赶紧摇头:“不,一定得做。我不想让他知道我不是处女,因为他真的是个好人,很好很好的一个人。我想跟他一辈子,好好地过日子。”午后温暖的气息中,小红开始讲述她和那个他的故事。
小红刚来北京的时候在餐馆当服务员,后来去酒店做杂务,再后来便靠出卖身体赚钱,其中的演变和缘由我不得而知。那个时候小红没有理想也不想明天,只想多赚钱。有一次她在工作中遇到一个很粗暴的人,不看虐待的小红半夜跑出酒店,半裸着身子,正赶上秋雨潇潇又怕遇到警察,她不敢乱跑,蹲在酒店不远处的墙角低低啜泣,就在那个夜里遇到了她现在要托付终身的这个人,一个在地产中介公司做业务的小伙子。晚归的小伙子给她披上衣服,什么都没说,守候到天快亮的时候才问她住在哪里。小红迷茫地摇头,觉得有趣和感动。小伙子提出带她回住处,见惯了男人的小红有些失望,在她看来那个看上去单纯善良的小伙子也没安好心。她还是跟着小伙子回到了他租住的小单间,她以为在那里会发生一些事情,或者是她出于报恩的一次付出,或者是一场简单的肉体交易。但是小伙子将她安顿好之后悄悄关上门走了,他说去上班。
小红翻遍了那件狭小的屋子也没有找到一件可以穿得出去的衣服,只好拿了一件宽大的男士汗衫套在身上,美美地睡了一觉。晚上小伙子回来的时候拎着一大堆食物,还有一条看上去很土气的连衣裙。他把食物和裙子放在小床上,关门出去了。小红攥着那条裙子,差一点就哭了。
小伙子什么都没问,两个人默默地吃了饭,小红就离开了那间屋子。临走的时候她要小伙子的电话,小伙子说他刚来北京谋生,没有手机,但他却给了小红二十块钱坐车。小红问他怎么把买裙子的钱还给他,小伙子腼腆地笑着说他没钱买贵的,那条裙子没花几个钱,不用她还。小红离开了小屋,却不知道已经把心留下了。
过了几天,小红特地去还钱,两人就那样熟悉起来。每次见到小红,小伙子总是很热情地买一点便宜的食物与她分享,然后把她送到车站,就那样,大半年简单而温暖的日子过去了,小伙子从来没问小红任何问题,仿佛漠不关心却又像是再熟悉不过的朋友,根本不需要询问。他们相爱了,却连手都没拉一下。
“我想过报答他,但每次都被他拒绝了。他说他什么都没有,要等到真的有能力了,就娶我。”小红的脸上堆着幸福,“那个傻瓜说娶我的那天让我做真正的新娘。”她的眼里已经有泪花了,那泪花像是闪到了我心里,娓娓说来的故事让我觉得感动。
“他现在已经有稳定的工作了,他想跟我结婚。”小红的眼泪落下来,“我答应了,过些日子就回他老家办婚礼,可我又是幸福,又是内疚。您帮我恢复女儿身吧,从这里走出去,该过去的都过去了,我就是另外一个人了,一切重新开始。”
做完手术,小红在休息室歇了一会儿,趁着那点时间,我翻了半天才找出朋友结婚时买多的红包,在里面放了九十九块钱。小红临出门的时候我把红包塞进她手里:“祝福你们爱情久久,幸福久久!”小红的眼睛红了,微笑着离开。
我站在窗前望楼下,小红的身影走进来来往往的人群里,长发飘飘,没有回头。我相信她是另外一个人了,一切将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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